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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日,当暑假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穿透宿舍楼的老旧玻璃窗,303寝室的四个男生——

阿明(寝室长,本名王明沉稳可靠)、胖子(本名赵强,性格豪爽)、眼镜(本名陈默,心思缜密)、小李(本名李维,内向敏感)——

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行李,塞进了阿明那辆二手SUV的后备箱。

车里充满了薯片袋子的窸窣声、碳酸饮料的开罐声和胖子五音不全的吼歌声。

他们计划了一场为期三天的海边自驾游,逃离枯燥的课本和考试,拥抱阳光、沙滩和自由的空气。

“兄弟们!向着星辰大海,出发!”

胖子用力拍打着方向盘,引来一阵哄笑和吐槽。

车程漫长而愉快,高速路两旁的风景从熟悉的城市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和起伏的山丘。

车载音响放着热血的摇滚乐,大家轮流讲着冷笑话,讨论着海边的烧烤和可能遇到的漂亮姑娘。

就连平时话少的小李,脸上也挂着轻松的笑容。

时间在欢声笑语中流逝,黄昏的金色开始浸染天边。

下午五点左右,长时间的驾驶让疲惫感袭来,加上胖子嚷嚷着“膀胱要炸了”,他们决定在下一个服务区稍作休整。

导航显示前方是“磐石驿站”服务区。

车子驶入略显空旷的停车场,这里停着几辆长途大巴、几辆私家车。

还有一辆看起来像是运输化学品的槽罐车停在最远的角落,车身上有模糊的“环科研究所”标识。

服务区不大,但功能齐全:

一楼是便利店、简餐区、公共卫生间;

二楼则是一个小型超市和几排供人休息的座椅。

正值饭点,服务区里人不多但也不算少:

几个疲惫的货车司机在吃泡面,好几家人在简餐区吃东西,

一对老夫妻在休息区喝水,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聊天。

空气中混合着食物、汽油和厕所消毒水的味道,是再普通不过的高速服务区气息。

四人下了车,伸着懒腰。

胖子直奔厕所,阿明去便利店买水,眼镜和小李则在车边活动筋骨。

夕阳的余晖给服务区镀上一层温暖的橘色,一切都显得平和而日常。

大约二十分钟后,当四人重新聚在车边,准备再次出发时,异变陡生。

一阵若有若无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甜腥气味飘过。

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一层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速度极快!

短短几分钟内,原本清晰的视野被彻底吞噬。

这雾并非常见的乳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灰绿色,浓得连几米外的服务区主楼轮廓都变得模糊扭曲。

雾气仿佛有生命般,贴着地面翻滚涌动,迅速将整个服务区笼罩其中。

“卧槽!这什么鬼天气?”

胖子惊叫道,伸手在眼前挥了挥,雾气纹丝不动。

阿明皱紧眉头:“不对劲,这雾来得太邪门了。”

就在这时,服务区主楼顶部的广播喇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随后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但语速极快的男声响起,打破了死寂:

“紧急通告!紧急通告!紧急通告!

磐石驿站所有人员请注意!重复,磐石驿站所有人员请注意!

接上级紧急通知,距本站西北方向15公里处的‘环科生物研究所’发生严重事故,导致高危级实验性气溶胶(代号‘蚀雾’)大规模泄露!

该气溶胶具有强烈致畸、致幻及未知生物活性!

泄露点周边区域已检测到极端异常生命反应!

目前,‘蚀雾’已扩散至本站区域!

雾气中确认存在高度危险、形态未知的畸变生物!

它们具有强烈攻击性,对光线、声音及活体生物气息极度敏感!

为最大限度保障滞留人员生命安全,现发布以下强制生存守则,请务必严格遵守:

『第一: 立即锁闭服务区所有门窗!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服务区建筑!蚀雾具有高渗透性与未知腐蚀性,暴露在外马上死亡。』

『第二: 二楼超市生活用品区提供露营帐篷。夜晚降临后,所有人必须睡在帐篷内!』

『第三: 日落后,所有人员必须转移至服务区二楼区域!严禁在一楼逗留!』

『第四: 服务区内提供的食物中,只有独立密封包装的面包和未开封的瓶装纯净水是绝对安全的!』

『第五: 面包与水仅在白天由本站指定的安全员发放。安全员身穿统一蓝色工装制服并佩戴防护面罩。请认准蓝色工装,他们提供的食物是经过严格检测的!』

『第六: 日落后出现在服务区内的任何人员,无论是否穿着制服,均不可信任!如果遇到任何服务人员,请立即低下头,绝对不要与它们发生任何形式的对视!』

『第七: 如果看到身穿红色制服或没有任何制服标识的人员出现,无论白天黑夜,请以最快速度躲进洗手间隔间或你已经搭好的帐篷内,并保持绝对安静!』

『第八: 至关重要!请牢记——白天广播的规则是绝对安全的,晚上广播的规则是相反的。』

重复播报结束。

生存资源有限,请保持冷静,互助互勉。

祝各位好运。

广播在重复播报了三遍之后,戛然而止,只留下电流的滋滋声在灰绿色的浓雾和死寂的服务区中回荡。

广播的内容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四人心中残存的轻松。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服务区里蔓延开来!

“实验室泄露?怪物?开什么国际玩笑!”一个货车司机怒吼着,推开门冲向自己的车,还没等他到车前面,就突然倒地不起。

“妈妈!我怕!”孩子的哭喊声尖锐刺耳。

“锁门!快按广播说的锁门!”阿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吼着冲向服务区主楼的大门。

眼镜和胖子也立刻跟上,手忙脚乱地去关窗。

小李则吓得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服务区内的其他人也反应不一:

有人像阿明他们一样立刻执行规则去锁门窗;

有人则陷入歇斯底里的哭喊;

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聚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怀疑和恐惧,低声争论着什么。

那对老夫妻紧紧抱在一起,老太太不停地念着佛。

门窗被一道道锁死,金属的撞击声在恐慌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当最后一道门锁落下,服务区主楼成为了一个被灰绿色浓雾彻底包围的孤岛。

玻璃窗外,雾气翻滚,还能看见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其中蠕动。

那股甜腥的金属锈蚀味,即使隔着门窗,也隐隐约约地渗透进来。

四人和其他幸存者被困在了这个诡异的“磐石驿站”。

外面是致命的毒雾和未知的怪物,而内部,那八条充满矛盾与未知的生存规则,成为了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指引。

欢乐的自驾游,彻底变成了绝望的生存游戏。

他们望向彼此,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刚才广播中那句“祝各位好运”的深深寒意。

夜,正随着浓雾一起,悄然而至。

卡车司机老张那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幸存者的神经上。

浓雾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咀嚼和骨骼碎裂的声音,持续了足足十几秒才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服务区一楼大厅里,空气凝固了。

刚才还抱着侥幸心理、质疑广播真实性的人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孩子的哭声被母亲死死捂住,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那对争论的学生情侣紧紧抱在一起,身体筛糠般发抖。

几个原本想跟着老张冲出去的乘客,此刻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濡。

“是真的……那广播……全是真的……”一个中年妇女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阿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都听到了?!规则第一条!锁好门窗,任何人不得离开!想活命,现在就按广播说的做!立刻上二楼找帐篷!”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质疑和犹豫。

幸存者们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争先恐后地涌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恐慌再次蔓延,但这次是带着明确目标的求生欲。脚步声、压抑的喘息、物品碰撞声在楼梯间回响。

二楼超市区域瞬间挤满了人,大约有二十来个幸存者。

货架旁堆放着十几顶崭新的露营帐篷,包装袋上还印着“磐石驿站特供”的字样,此刻却成了比黄金还珍贵的保命符。

“帐篷!快抢帐篷!”胖子仗着体格优势,眼疾手快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一顶帐篷的袋子,死死抱在怀里。

阿明和眼镜也立刻上前,又抢下一顶。

小李则吓得躲在三人身后,紧紧抓着阿明的衣角。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瞬间爆发了混乱的争抢。

哭喊声、咒骂声、推搡声此起彼伏。

那对年轻情侣抢到了一顶;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中年男人独占了两顶,凶狠地瞪退了想靠近的人;

几个学生模样的合力抢了三顶;

那对老夫妻动作慢,只抢到一顶;

而那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和另外两三个落单的人,则绝望地发现,帐篷已经没有了。

“妈妈……我们没有帐篷……”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像针一样刺人。

“求求你们……分我们一顶吧!孩子还小……”

母亲带着哭腔哀求,目光扫过每一个抱着帐篷的人。

抱着两顶帐篷的中年男人别过脸去。

年轻情侣抱紧了自己的帐篷,低下头。

学生们眼神躲闪。

阿明看着那对母女,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帐篷(他们四人两顶刚好够),内心剧烈挣扎。

规则第二条明确说“睡在帐篷里面才能安全”。

没有帐篷,意味着什么?

“先……先搭起来再说!”

阿明咬牙,狠下心不去看那对母女哀求的眼神。

他深知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任何多余的怜悯都可能害死自己和室友。

胖子也默不作声,快速拆开包装。

眼镜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尤其是那些没有抢到帐篷的人绝望而怨毒的眼神。

他们在相对空旷的休息区角落迅速搭起两顶双人帐篷。

胖子和小李挤一顶,阿明和眼镜挤一顶。

帐篷搭好的瞬间,仿佛有了一层薄薄的心理屏障,稍微缓解了一点恐惧。

其他抢到帐篷的人也纷纷在二楼各个角落寻找位置搭建。

没有帐篷的人则蜷缩在超市货架间的狭窄过道里,或者躲在收银台后面,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就在二楼陷入混乱和安置之时,一楼大厅那盏惨白的吸顶灯下,还站着四个人——正是那一家三口(一对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固执的夫妇和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

以及一个穿着皮夹克、叼着烟、满脸不屑的年轻人。

“爸,妈,我们真的不上楼吗?广播说……”

男孩怯生生地拉着母亲的衣角,眼睛还惊恐地望着大门的方向,仿佛那浓雾中随时会扑出吞噬老张的怪物。

“上什么楼!都是骗人的把戏!”

父亲声音粗哑,带着一种底层劳动人民特有的、对官方信息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什么毒气泄露?什么怪物?我看就是上面搞的鬼!弄点烟雾弹,封锁消息!那个司机说不定是被他们自己的人拖走了!吓唬我们呢!”

母亲也附和道:“就是!二楼黑灯瞎火的,挤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楼多敞亮!我们就在这灯底下待着!灯亮着,啥妖魔鬼怪都不敢来!”

她紧紧搂着儿子,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皮夹克年轻人吐了个烟圈,嗤笑道:“没错!一群胆小鬼,被个破广播吓得屁滚尿流。老子倒要看看,这雾里能钻出什么玩意儿来!”

他拍了拍腰间,似乎暗示自己有家伙。

他们选择留在一楼大厅中央,紧挨着那排提供关东煮和快餐的柜台。

父亲甚至从柜台后面翻出几把塑料椅子,一家人围坐着,仿佛在进行一场荒谬的守夜。

惨白的灯光将他们孤零零的身影投射在光洁的地砖上,显得格外突兀和脆弱。

时间在死寂和高度紧张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灰绿色浓雾仿佛凝固了,透不进一丝星光。

服务区内部异常安静,只有幸存者们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啜泣。

阿明和眼镜挤在狭小的帐篷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胖子和小李那边也异常安静。

没有抢到帐篷的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

“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从一楼传来!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鞋底粘着什么东西的拖沓感,正沿着空旷的大厅地面移动。

二楼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帐篷里的人屏住呼吸。

没有帐篷的人更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阿明和眼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规则第六条:日落后出现的都不是人!

脚步声在一楼大厅中央停住了。

似乎……就在那一家人的附近?

接着,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却异常清晰的男声响起,声音不大,却诡异地穿透了楼板,传到二楼每个人的耳朵里:

“您好……需要……帮助吗?”

正是广播里那种毫无感情的合成音调!

但它此刻却出现在了一楼,出现在那家人面前!

“啊——!”

楼下传来男孩短促的惊叫,立刻被母亲捂住了嘴。

“滚开!我们不需要帮助!”

是那个父亲强作镇定的呵斥声,但声音里的颤抖无法掩饰。

“请……不要……拒绝服务……”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

“叫你滚没听见吗!”

皮夹克年轻人暴躁的吼声响起,似乎还伴随着推搡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那个冰冷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语调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为什么……不遵守……规则呢?”

这句话如同地狱的恶鬼,钻进了每一个二楼幸存者的耳朵里,让他们浑身发冷。

它是在问那家人,更像是在质问所有试图理解这个疯狂世界的人!

紧接着,楼下传来了门窗打开的声音。

接下来,令人不安的奇怪声响出现,好像楼下的所有人被堵住了嘴巴,发出闷闷地叫喊声,湿滑的拖拽声,最后是门窗关闭的声音。

这大约持续了10分钟左右。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的死寂。

二楼的幸存者们,包括阿明他们,全都僵住了。

没人敢动,没人敢出声,甚至没人敢用力呼吸。

帐篷内,阿明感到眼镜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冰凉一片。

隔壁帐篷里,胖子粗重的喘息也消失了,只有小李压抑到极致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那诡异的湿滑拖行声意味着什么?

那一家三口和那个年轻人……他们怎么了?是被拖走了?

还是……被“服务”了?

没人知道答案。

但所有人都明白,规则第三条——“日落后必须上二楼,不得停留在一楼”——是用楼下几个人的结局,血淋淋地刻在了他们的心上。

广播的规则,是用生命和恐惧写就的铁律。违反者,代价惨重。

第一夜,才刚刚开始。

浓雾深处,还有更多未知的恐怖在蛰伏。

而二楼的幸存者们,挤在帐篷里或蜷缩在角落,在极致的恐惧中煎熬,等待着黎明的微光,或者……更深的黑暗降临。

楼下那诡异的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加折磨人心。

时间,仅仅指向早上7点。

窗外,那灰绿色的浓雾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只是光线从极致的黑暗变成了一种令人压抑的、病态的灰白。

对于二楼幸存者们而言,这根本算不上黎明,更像是一场漫长酷刑的短暂中场休息。

阿明感觉自己刚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合眼没多久,就被帐篷外压抑的骚动惊醒了。

不只是他,几乎所有年轻人——胖子、眼镜、小李、那几个学生、甚至包括程序员男——都几乎一夜未眠。

昨夜楼下那诡异湿滑的拖拽声和满足的呼噜声,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啃噬着理智。

“天…亮了?”

胖子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帐篷布,仿佛想穿透它看清外面的世界。

“下去看看!”

一个男学生按捺不住,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恐惧,“看看楼下…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

好奇心,在绝望和恐惧的土壤里,反而畸形地疯长。

他们需要知道昨晚的代价,需要确认那噩梦般的声响究竟意味着什么。

阿明本想阻止,但看着眼镜同样凝重的眼神,知道阻止不了。

小李则蜷缩得更紧,拼命摇头。

几个年轻人,包括阿明、胖子、眼镜、三个学生和程序员男,互相壮着胆,像一群惊弓之鸟,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

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铁锈味似乎更浓了。

踏入一楼大厅的瞬间,惨白的光线混合着窗外灰绿的雾气,将地狱般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昨夜那一家三口和皮夹克青年围坐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几把翻倒的塑料椅。

然而,从那里开始,一道宽大、粘稠、暗红发黑的血痕,如同巨蟒爬行过的痕迹,一直拖曳到服务区紧闭的大门!

这血痕本身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但更令人头皮炸裂、胃部翻江倒海的是——血痕上,竟然星星点点地粘附着一些……东西。

是碎肉。

指甲盖大小,甚至更大一些,边缘模糊,带着皮屑和断裂的肌腱纹理。

深红色、暗红色,甚至有些已经呈现出腐败的灰绿色。

它们不规则地散落在血痕上,仿佛是某种庞然大物在拖拽猎物时,不经意间从口中或利爪上遗落的“残渣”。

空气中那股甜腥味骤然浓烈到令人作呕。

“呕——!”

一个女学生最先忍不住,捂着嘴转身冲向最近的厕所。

紧接着,另一个女学生和程序员男也脸色煞白,干呕着跟了过去。

男学生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眼神发直地盯着那血痕尽头的大门,仿佛那里随时会伸进一只沾满血肉的爪子。

胖子脸色铁青,死死咬着牙关,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阿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翻腾不已,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

眼镜则脸色苍白如纸,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碎肉,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似乎在记录着这超越想象的残酷细节。

他们都曾在脑中预演过楼下的惨状,但现实的血腥和直接,彻底击穿了心理防线。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消失”或“拖走”,这是一场彻底的、残酷的……分食!

昨夜那满足的呼噜声,此刻有了最恐怖的注解。

就在一楼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和恐惧的死寂时,服务区紧闭的大门处,传来了清晰的钥匙开锁声。

咔哒。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恐惧压过了呕吐感,他们惊恐地望向大门。

门被推开一条缝,两个身影侧身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关上门,落锁。

动作流畅的不像是活人。

来的人是穿着蓝色工装制服的服务员。

但和白天分发食物的安全员不同,他们脸上戴着更为厚重的、全封闭式的工业防毒面具,黑色的镜片完全遮住了眼睛,只留下两个呼吸阀。

他们的身形在宽大的工装下显得有些模糊,步伐一致,无声无息。

他们推着一辆清洁车,上面放着水桶、拖把、消毒液和黑色的大号垃圾袋。

对瘫坐在地的男学生、角落里干呕的人,以及阿明他们这群惊魂未定的人视若无睹。

他们径直走向那片地狱般的血痕和碎肉。

接下来的场景,比之前的血腥更增添了一层冰冷的诡异。

其中一个蓝衣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仿佛在处理最普通的污渍。

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极其精准地、一块一块地捡起地上那些粘稠的碎肉组织,如同在捡拾散落的零件,平静地丢进黑色垃圾袋里。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业。

另一个蓝衣人则开始用稀释过的强力消毒液冲刷地面。

暗红的血水混合着消毒液刺鼻的气味,在地板上流淌、扩散。

拖把一遍遍刮过,带走粘稠的血迹和残留的组织液。

他们配合默契,效率极高。

不到半个小时,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痕和碎肉消失无踪。

地面被洗刷得异常干净,甚至泛着消毒水特有的、不自然的反光。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也被消毒水的气味强行覆盖,只剩下一种混合的、令人更加不适的化学甜香。

做完这一切,两个蓝衣人推着清洁车,走到服务区角落的垃圾房,将那个装满“残渣”的黑色大袋子扔了进去,锁上垃圾房的门。

然后,他们如同完成任务的机器,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向大门,开门,消失在灰绿色的浓雾中,再次将门锁死。

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行为,就像是在执行一套设定好的程序——清除“错误”,恢复“秩序”。

这份冰冷、高效、彻底的“清扫”,比任何惨叫都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它抹去了昨夜暴行的物理痕迹,却将那份恐怖更深地刻在了幸存者的灵魂里。

昨夜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空气中残留的只有消毒水气味,然而每个人脸上挥之不去的恐惧,仿佛才能证明着那场血腥的噩梦。

白天在这绝望中度过。

蓝衣安全员再次出现,分发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水。

没有人说话,交流只剩下眼神和绝望的沉默。

每个人都像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极度敏感。

当窗外那病态的灰白再次被灰绿色的黑暗取代,第二夜降临了。

幸存者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沉默而迅速地撤上二楼。

王梅母女蜷缩在她们用生命换来的帐篷里,阿明四人组也挤在一起。

帐篷的人,包括那对老夫妻和仅剩的几个学生,则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楼梯口。

死寂。

比昨夜更深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突然!

“滋滋滋……滋滋……”

刺耳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炸响在死寂的服务区里!

紧接着,那个冰冷、毫无感情,但此刻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女声,再次通过广播喇叭响起:

『夜间广播,请所有滞留人员注意:』

声音在空旷的建筑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第一条规则:今夜,将有身穿红色工作服的服务人员,为大家提供特别宵夜——“秘制烤肉”。

此烤肉选用上等原料,经独特工艺烤制,香气扑鼻,汁水丰盈,口感绝佳,非常、非常美味。请务必品尝,这是服务区对各位贵宾的特别款待。』

广播里的声音在描述“烤肉”时,语调似乎刻意拉长,充满了诱惑的甜腻感,与它平日的冰冷形成了令人作呕的反差。

『第二条规则:享用完美味的“烤肉”后,救援队将抵达服务区,接引各位离开。请务必在一楼大厅耐心等候救援,切勿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重复播报结束。祝各位……用餐愉快,顺利归家。』

电流声再次滋滋作响,随后彻底消失。

死寂重新降临,但这次,死寂中酝酿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危险的暗流。

“阿明…这…”

胖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晚上的规则…是假的!广播第一天晚上就说了!太阳下山后的规则是相反的!”

“对!不能信!绝对不能信!”

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

“‘烤肉’?那是什么肉?救援队?骗鬼呢!肯定是陷阱!”

眼镜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规则第八条是核心,夜晚规则逆转。那么,第一条让我们吃‘烤肉’,逆转过来就是绝对不能吃!

第二条让我们去一楼等救援,逆转过来就是绝对不能去一楼!”

阿明重重点头,压低声音,斩钉截铁:

“没错!今天晚上,我们谁也别出去!捂住耳朵,早点睡觉!无论听到什么,闻到什么,都别信!别出去!”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拥有他们这样的警惕,或者,饥饿和绝望已经压垮了某些人的理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晚的死寂如同沉重的帷幕。

突然!

“咯吱……”

一楼大门方向,传来了清晰的、门轴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还伴随着金属托盘碰撞的轻微声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无比的香气,如同有形的触手,猛地从楼梯口窜了上来,瞬间弥漫了整个二楼!

那是烤肉的香气!

浓郁、醇厚、带着油脂在高温下焦化的独特焦香,混合着孜然、辣椒粉等香料被激发出的强烈辛香!

这香气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诱人,如此地……勾魂夺魄!

它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唤醒沉睡的食欲,猛烈冲击着饥饿的胃袋和濒临崩溃的神经!

“咕噜……”角落里,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抗议。

“好…好香啊……”

一个女学生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有些发直,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近乎迷醉的表情。

“是…是烤肉!广播里说的…秘制烤肉!”

另一个男学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滚动着,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楼梯口。

这股香气,在死寂、恐惧和饥饿的极端环境下,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比任何言语都具有蛊惑力。

“我…我受不了了!”

一个蜷缩在角落、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年轻男人猛地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被欲望烧灼的疯狂。

“管他什么规则!我要吃东西!饿死也是死!被怪物吃了也是死!老子宁愿做个饱死鬼!”

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楼梯!

他的行动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等等我!”

一个女学生尖叫着,也跟了上去!

“我也去!太香了!说不定…说不定是真的呢?”

另一个学生也动摇了,追了下去。

恐惧在极致的诱惑面前土崩瓦解。

越来越多的人被那香气蛊惑,被“饱餐一顿”和“离开这里”的虚假希望驱使。

有人犹豫着,看着同伴下去,最终也抵挡不住,加入了向下的人群。

甚至连那对老夫妻中的老爷子,也挣扎着想要起身,被老伴死死拉住,泪流满面地哀求。

短短几分钟内,二楼几乎空了一半!

只剩下阿明四人组、死死拉住老伴的老太太、以及一两个意志相对坚定、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幸存者。

“疯了!他们都疯了!”

胖子低吼着,眼睛赤红,他也在拼命抵抗那无孔不入的香气,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

阿明死死捂住口鼻,但那香气仿佛能穿透皮肤,直抵大脑。

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在疯狂地叫嚣。

小李已经吓得缩成一团,小声啜泣。

眼镜则紧闭双眼,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对抗诱惑。

楼下,很快传来了声音。

起初是惊叹:“哇!好大的肉串!”

“真香啊!快给我!”

接着是咀嚼声、满足的赞叹声、餐具碰撞声,甚至还有模糊的、仿佛被食物堵住嘴的欢笑声。

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这虚假的“盛宴”之声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

然后,声音变了。

咀嚼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仿佛野兽在撕扯猎物。

满足的赞叹变成了含糊不清的、仿佛喉咙被堵住的咕噜声。

欢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满足的、如同昨夜听到的……呼噜声?

而且不止一个!

再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餐具掉落的清脆响声。

最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都要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股霸道无比的烤肉香气,不知何时,也悄然消散了。

空气中,只剩下消毒水的余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的血腥气,正从楼梯口幽幽地飘上来。

阿明四人挤在狭小的帐篷里,浑身冰凉,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们知道,楼下发生的是什么。

那甜蜜的广播,那诱人的香气,那虚假的希望……

是第二夜精心编织的、致命的陷阱。

死寂之后,外面又响起机械男声,“大家好……我们是救援队……请大家下楼”。

楼下发出声音怎么听都太诡异了。

经过刚刚的烤肉事件,没人敢再下楼了。

楼下的声音持续了三次,此时二楼的幸存者们,没人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被诱惑下去的人,用他们的生命,验证了规则第八条的残酷真理——夜晚的规则,必须反着看!

而他们,在经历了血痕的冲击、清扫者的冰冷、以及此刻楼下盛宴变地狱的无声恐怖后,仅仅是在这第二夜,勉强幸存了下来。

第三天的曙光,又会带来什么?

没有人敢去想。

浓雾依旧,服务区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而他们,只是暂时还未被填埋的囚徒。

当灰白、压抑的“天光”再次透过浓雾,宣告第三天的到来时,幸存的七人(阿明、胖子、眼镜、小李、老夫妻、仅存的一个女学生小薇、程序员男)从帐篷或角落中爬起。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昨夜楼下那场由“烤肉”香气引诱的盛宴变地狱,最终归于死寂,此刻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他们沉默地、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缓缓走下楼梯,踏入一楼大厅。

眼前的景象,让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干净,非常干净

干净得令人窒息,令人发疯。

昨夜被诱惑下去的那些人,连同他们可能留下的任何挣扎、血迹、甚至餐具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面光洁如新,反射着窗外灰绿雾气的微光。

空气中那股霸道的烤肉香和新鲜的血腥气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消毒水那冰冷、顽固的化学气味,如同给这座巨大坟墓喷洒的最后一道防腐剂。

仿佛昨夜那场喧嚣的“盛宴”,那些鲜活的生命,都只是他们集体产生的恐怖幻觉。

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令人作呕的香气,那最后满足的呼噜声,都真切地烙印在感官深处。

这份彻底的“干净”,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它展示了一种超越理解的、冰冷的“秩序”力量,能够轻易抹除生命存在的证据。

幸存者们站在空旷得可怕的大厅里,面面相觑,眼神空洞。

连悲伤都显得多余,只剩下纯粹的、冰凉的恐惧。

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老太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祈祷。

小薇脸色惨白,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

程序员男眼神呆滞,盯着光洁的地面,仿佛想找出什么不存在的痕迹。

接近中午时分,熟悉的、规律的脚步声再次从大门方向传来。

蓝衣安全员,推着餐车出现了。

这一次,餐车上的东西明显不同。

不再是少得可怜的一点点,而是堆着相对充足的面包和瓶装水!

数量足够剩下的几人饱餐一顿,甚至略有富余。

这突如其来的“慷慨”,在绝望的环境中非但没有带来喜悦,反而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胖子看着那些面包,喉结滚动了一下,但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妈的…突然给这么多?什么意思?最后的晚餐?”

眼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反常必有妖。规则第四条和第五条没有变,食物来源依旧是蓝衣人,依旧是面包和水。

但这份‘慷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和暗示。”

阿明看着蓝衣人那张被面罩遮蔽、看不清任何表情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多出来的食物,像是一份来自深渊的“邀请”,或者……是饲养笼中困兽的饲料?

蓝衣人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将食物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锁门。

全程没有一丝交流。

饥饿最终还是战胜了疑虑。

在生存本能面前,即使是毒饵,也可能要吞下去。

所有人沉默地围坐在一起,分食着面包和水。

面包依旧干涩无味,水依旧冰凉,但这一次,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沉重。

每一口都像是在咀嚼绝望,每一口水都像是在吞咽恐惧。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濒临崩溃前的平静。

饱食并未带来温暖,反而让身体更清晰地感受到内心的冰冷和不安。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浓雾真的更加厚重,今天的“天黑”似乎来得特别早。

下午的光线就迅速被灰绿色吞噬,黑暗迫不及待地笼罩了磐石驿站。

这一次,不用任何提醒,幸存者们如同惊弓之鸟,迅速地、几乎是逃命般地撤回了二楼。

没有人愿意在一楼多待一秒,那里干净的瓷砖地面,此刻在他们眼中如同通往地狱的镜面。

阿明四人组钻进自己的帐篷。

老夫妻互相搀扶着,也回到了他们那顶小小的帐篷。

小薇和程序员男蜷缩在远离楼梯口的一个角落的帐篷里面。

与之前几夜不同,今晚二楼没有广播,没有诱人的香气,也没有诡异的脚步声。

只有一片沉重到几乎凝固的死寂。

连窗外的浓雾翻滚声都似乎消失了。

四人组挤在帐篷里,精神高度紧张后是极度的疲惫。

胖子低声咒骂了几句,小李缩在角落,眼睛瞪得大大的。

阿明和眼镜背靠着背,努力保持着警惕。

“太安静了…”阿明用气声说。

“嗯…”眼镜应了一声,耳朵捕捉着帐篷外任何一丝微响。

然而,什么都没有。

死寂如同厚厚的棉被,捂住了整个二楼。

饥饿感被饱食暂时压下,但精神的紧绷和绝望的侵蚀,让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高度紧张后的虚脱,加上几天来的睡眠严重不足,开始瓦解他们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胖子沉重的鼾声率先响起。

接着是小李压抑的抽泣渐渐变成了平稳的呼吸。

阿明和眼镜强撑着,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挣扎,最终,极度的疲惫压倒了恐惧,两人也相继坠入了无梦的、如同昏迷般的黑暗。

当第四天那病态的“晨光”再次渗入二楼时,阿明是被一种极度的、本能的寒意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帐篷里一片昏暗。

胖子的鼾声依旧,小李蜷缩着,眼镜也还在沉睡。

一切都和入睡前一样……不!

阿明的心跳骤然加速!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太安静了!

帐篷外,没有任何人活动的声音!

这不对!

经历了这么多恐怖,幸存者们在白天不可能睡得这么沉!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帐篷拉链,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凝固!

老夫妻那顶小小的帐篷,拉链敞开着,像一张无声嘶喊的嘴。

帐篷口散落着几件东西——老太太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头巾,老爷子那副老花眼镜的镜片碎片,还有一个装降压药的小药瓶……

这些物品,从敞开的帐篷口开始,零零散散,一直延伸到通往一楼的楼梯口!

仿佛有人——

或者什么东西——

在仓促或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被拖拽着离开了帐篷,随身物品在挣扎或拖曳中一路散落!

“胖子!眼镜!醒醒!”

阿明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胖子和眼镜被猛地推醒,看到帐篷外的景象,瞬间睡意全无,脸色煞白。

小李也被惊醒,看到那散落的物品和敞开的帐篷,吓得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小薇和程序员男也被惊动,他们从角落里爬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同样吓得魂飞魄散。

“老…老两口…”

胖子声音发颤,指着楼梯口的方向。

一种冰冷刺骨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他们不敢想象昨夜老夫妻的帐篷里发生了什么。

是红衣?

是那些湿滑的东西?

还是……某种新的、无声的恐怖?

“下去看看!”

阿明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

眼镜和胖子立刻点头,三人紧握着手边能找到的任何“武器”走下楼去。

小李和小薇、程序员男留在二楼,惊恐地望着他们。

三人如同即将踏入雷区,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顺着散落物品的轨迹,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一楼大厅依旧空旷得可怕,干净得刺眼。

散落的物品在楼梯口就断了,没有拖曳的痕迹,没有血迹。

他们的目光扫视着大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突然,眼镜猛地指向服务区紧闭的玻璃大门!

“看……看那里!”

阿明和胖子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在服务区大门的金属门槛外,浓密的灰绿色雾气边缘,隐约可见两团东西。

那是两件衣服!

一件是老太太常穿的、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薄外套。

另外一件是老爷子那件灰色的、袖口有些磨损的夹克衫。

衣服被叠放得……异常的“整齐”。

或者说,是“摆放”在那里。

像是蝉蜕褪下的空壳,又像是某种仪式的……遗物。

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人影。

只有这两件衣服,静静地躺在浓雾与建筑的交界处,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无法理解的恐怖。

人,不见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帐篷,散落的随身物品,以及……

门外浓雾边,这两件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第四天的清晨,磐石驿站用最诡异、最冰冷的方式,再次吞噬了两个生命。

没有惨叫,没有搏斗,只有敞开的帐篷和门外整齐的衣物。

接下来的这一天,所有人在分发完食物之后。

再也没有人敢踏入一楼。

黑夜来临之前,所剩的几人都默默地把自己的帐篷聚在了一起。

没多久,死寂再次降临。

仿佛所有人都吃了安眠药一样,不久都沉沉睡去。

第六天。

磐石驿站内残存的最后几人——阿明、胖子、眼镜、小李,以及仅剩的女学生小薇,中年妇女和程序员男(代号“码农”)——

早已被无休止的恐惧和绝望折磨得形销骨立,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食物和水再次告罄,体力和精神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窗外那亘古不变的灰绿色浓雾,仿佛成了他们永恒的棺椁。

就在这死寂的清晨,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的广播噪音,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滋——!!!紧急通告!滋——!!!』

那冰冷的合成女声,此刻竟然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激昂情绪。

『磐石驿站所有滞留人员请注意!今天是你们滞留的最后一天!』

『重复!今天是最后一天!』

『下午5点整,将会有身穿蓝色工作服的救援队抵达服务区!他们将接引各位前往安全区!一个没有浓雾、没有威胁、充满光明与秩序的安全区!』

『请各位务必提前做好准备!携带好个人物品,下午4点50分于一楼大厅集合!救援队准时到达,过时不候!』

『重复播报结束。祝各位……顺利归家!』

广播结束,刺耳的电流声还在空气中滋滋作响,仿佛是恶魔的狞笑余音。

死寂。

然后是——

“啊——!!!”

小薇第一个发出尖锐的、带着哭腔却又充满狂喜的尖叫。

“救援!是救援队!我们得救了!我们真的得救了!”

她猛地从角落里跳起来,脸上是几天来从未有过的、近乎癫狂的兴奋红光。

码农呆滞的眼睛里也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他双手死死抓住头发,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蓝衣服…下午5点…规则…规则是对的!白天的规则是对的!我们…我们能出去了!”

连一向冷静的眼镜和阿明,在听到“最后一天”、“蓝衣服”、“安全区”这几个词的瞬间,心脏都像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

一股滚烫的、几乎要将他们融化的希望之火,猛地从冰冷绝望的灰烬中冲天而起!

几天来行尸走肉般的麻木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得七零八落!

胖子更是激动得一拳砸在旁边的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草他马的!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老子就知道!命不该绝!”

小李也激动得眼泪直流,紧紧抓住阿明的胳膊:“阿明!阿明!我们…我们能回家了是不是?”

希望,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瞬间麻痹了所有对规则的警惕,淹没了连日来的恐怖记忆。

广播里提到的时间和服装颜色(蓝衣),完美契合了之前白天的规则(蓝衣人白天分发食物是安全的)!

这逻辑链条在极度渴望自由和生存的幸存者脑中,形成了无比坚固的“真相”!

“黎明前的曙光”——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飞快。

一整个白天,幸存者们都处于一种亢奋与焦虑交织的状态。

他们整理着根本不存在的“个人物品”,反复检查着那少得可怜的面包屑和水瓶,目光死死盯着服务区墙壁上那个沾满污垢的挂钟。

秒针每一次的跳动,都如同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下午4点30分。

六人早已聚集在一楼大厅。

小薇和码农不停地来回踱步,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

胖子焦躁地搓着手,嘴里念念有词。

阿明和眼镜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眼神深处也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期待。

小李则紧紧挨着阿明,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残留的恐惧。

4点45分。

大厅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竖着耳朵捕捉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引擎声或脚步声。

4点50分。

“时间快到了!他们应该来了!”

小薇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异变陡生!

窗外那灰绿色的浓雾,毫无征兆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加深、变暗!

仿佛有亿万只黑色的墨鱼同时喷吐了墨汁!

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抽走,仅仅几秒钟,服务区外就从昏沉的下午,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如同浓墨泼洒的深夜!

“天…天黑了?!”

胖子失声惊呼,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取代!

“怎么可能?!现在才4点50!天怎么会黑?!”

“不对!这不对!”

眼镜脸色剧变,失声叫道,“规则第三条!日落后必须上二楼!躲进帐篷!外面天黑就是日落!”

小李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快,他几乎是尖叫着,死死抓住眼镜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眼镜!胖子!规则!天黑要上去!快走!快走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尖锐刺耳,如同警报!

仿佛为了印证小李的尖叫,窗外的黑暗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吞噬着最后一丝微光,整个服务区一楼瞬间被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

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绿幽幽的光芒,将人影扭曲拉长,如同鬼魅。

“上楼!快!所有人!立刻!马上!躲进帐篷!!”

胖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狮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恐惧转化为强大的行动力。

他一把抓住身边还在发懵的码农,另一只手拽住小李,转身就向楼梯口冲去!

阿明和眼镜也瞬间反应过来,巨大的危机感让他们头皮发炸!

两人几乎同时转身,眼镜一把拉住离他最近的小薇,厉喝:“别看了!走!”

就在六人即将冲上楼梯的刹那!

“咔哒…咯吱…”

服务区那扇沉重的、紧闭了六天的大门,竟然从外面被缓缓推开了!

一股冰冷、带着浓重湿气的雾气瞬间涌入大厅。

紧接着,一个清晰、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意味的男性声音响起,在死寂和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大家好,我们是救援队。让大家久等了。浓雾区交通管制耽误了点时间。现在安全了,大家可以跟我们走了。”

这声音!

太正常了!

太像活人了!

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脚步声响起,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暗的光线下(门外似乎有车灯?),他们身形挺拔,步伐稳健。

这突如其来的“救援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击溃了部分人刚刚被胖子吼醒的理智!

小薇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回头望向门口,眼中爆发出比刚才更炽烈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救援队!真的是救援队!他们来了!我们有救了!”

她用力挣脱了眼镜的手!

码农也猛地甩开了胖子的手,眼神狂热地盯着门口:“走!快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门口!

还有那个一直沉默寡言、蜷缩在角落里的中年妇女,此刻也尖叫着:“带我走!快带我离开这里!”

她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的身影!

“别去!!”阿明、胖子、眼镜目眦欲裂,齐声怒吼!

但晚了!

就在小薇、码农和中年妇女三人,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即将冲出大门,扑向那些“救援队员”怀抱的瞬间——

胖子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致命的细节!

浓雾!

那些深蓝色的制服身影背后,灰绿色的、粘稠如实质的浓雾,根本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它们翻滚着,如同活物!

更恐怖的是——这些自称救援队的人,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防护!

没有防毒面具!

甚至没有口罩!

他们就这样暴露在能致畸、致幻、孕育怪物的“蚀雾”之中,却呼吸自如?

“假的!他们是假的!”

胖子的咆哮声撕裂了大厅的黑暗,充满了绝望的洞悉,“他们没有面具!雾没散!规则第八条!晚上规则是反的!他们是来要命的!!”

眼镜也瞬间看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不能信!快回来!”

然而,那三人的脚步已经踏出了服务区的门槛,半个身子融入了门外的浓雾和“救援队员”的阴影之中。

下一秒!

“啊——!!!”

小薇的狂喜瞬间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凄惨的嚎叫!

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不!你们是什——?!”

码农的惊叫被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闷响硬生生掐断!

中年妇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鸡鸣般的“呃!”,声音便戛然而止!

门外的黑暗和浓雾剧烈地翻滚起来!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触手在搅动!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粘腻的拖曳声!

沉重的、仿佛重物被拖走的摩擦声!

以及……那熟悉的、低沉而满足的……呼噜声!

这次不止一个,是好几个重叠在一起!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前后不过两三秒!

然后,一切声音骤然消失。

大门外,浓雾依旧翻滚,黑暗如同深渊巨口。

那几个深蓝色的“救援队员”身影,连同小薇、码农和中年妇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只有一股浓烈的新鲜血腥味,混合着蚀雾的甜腥,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敞开的门缝,幽幽地、缓慢地爬进了死寂的一楼大厅。

楼梯上,阿明、胖子、眼镜、小李四人,如同四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僵立在台阶上。

他们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逃命似的躲回了帐篷里面。

一阵翻涌之后,楼下的大门再次被锁上。

里面外面,再次陷入死寂。

第六天,磐石驿站,幸存者:四人。

磐石驿站彻底沦为一座巨大的、由灰绿色浓雾和冰冷规则构筑的坟墓。

仅存的四人——阿明、胖子、眼镜、小李——蜷缩在二楼角落的帐篷里,如同四具仅存呼吸的躯壳。

第六天“救援队”带来的血腥终结,彻底粉碎了最后一丝幻想。

小薇、码农和中年妇女在门外浓雾中瞬间被吞噬的惨叫和那满足的呼噜声,如同永恒的魔咒在他们脑中回响。

希望本身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将他们最后的精神支柱彻底斩断。

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们不再交流,眼神空洞,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近乎麻木。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在浓雾中模糊不清,唯有窗外那永恒翻滚的灰绿,是唯一不变的背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第七天的某个时刻。

一阵与之前所有广播截然不同的、极其刺耳且持续不断的尖锐鸣笛声,如同撕裂布帛般,猛地穿透了浓雾和服务区的墙壁!

呜——呜——呜——!!!

这声音高亢、嘹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人类工业造物的力量感!

是警笛!

而且是多种警笛混合的声音——警车、消防车、救护车!

紧接着,是重型车辆引擎的轰鸣!

轮胎碾压地面的震动!

甚至隐约传来了扩音喇叭的喊话声,虽然被浓雾阻隔得模糊不清,但那确实是活人的声音!

“有…有声音?”

胖子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外面…外面有车?”

小李空洞的眼睛里,极其缓慢地聚焦起一丝微弱的光。

阿明和眼镜也挣扎着抬起头,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是希望,而是极致的、濒临崩溃的恐惧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规则!

又是规则?

新的陷阱?

更高级的诱饵?

然而,这一次的动静太大了!

太真实了!

那引擎的震动甚至让服务区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砰!砰!砰!”

服务区的大门处传来了沉重的、有规律的撞击声!

不再是钥匙开锁,而是暴力破拆!

“里面有人吗?我们是市应急管理局联合救援队!重复!我们是救援队!坚持住!”

一个洪亮、中气十足、充满焦急的男性声音穿透门板,清晰无比!

这声音,这力量感,这属于人类社会的喧嚣,与之前那个冰冷广播和诡异“救援队”的温和完全不同!

它带着一种蛮横的、要撕裂这恐怖牢笼的决心!

“是…是真的?”

胖子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虚软无力。

“外面…雾好像…在散?”

眼镜死死盯着窗户,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窗外,那粘稠如实质的灰绿色浓雾,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淡化!

虽然还远未到晴朗的程度,但能见度在显著提升!

他甚至隐约看到了外面闪烁的红蓝警灯!

轰隆——!!!

一声巨响!服务区那扇坚固的大门,终于被巨大的破拆工具硬生生撞开!

刺眼的白光和闪烁的红蓝光芒瞬间涌入昏暗的一楼大厅!

几个穿着全套厚重防护服、头戴全封闭式呼吸面罩、背着氧气瓶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般出现在门口!

他们动作迅捷专业,手持强光手电和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内部。

“发现幸存者!二楼有生命迹象!医疗组准备!”

领队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有些沉闷,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真正的救援,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降临了。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快进的模糊影像,在四人混沌的意识中闪过。

他们被全副武装的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带出服务区。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这次是熟悉的、属于人类医疗的味取代了蚀雾的甜腥。

外面停满了闪烁着警灯的车辆,穿着各色防护服的人员在紧张忙碌,远处还能看到穿着“环科研究所”字样制服的人正在架设仪器。

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那致命的灰绿色浓雾确实正在被强劲的风力和喷洒的不知名化学药剂驱散、中和。

四人被迅速抬上了同一辆宽敞的负压救护车。

车内光线明亮,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穿着严密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迅速给他们接上心电监护、插上氧气管、建立静脉通道补充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温和的安慰话语隔着面罩传来:

“没事了,你们安全了。”

“坚持住,很快就到医院了。”

“放松,睡一会儿吧。”

温暖舒适的担架床,静脉里注入的液体带来久违的滋润感,高度紧绷的神经在确认安全后瞬间松弛,加上生理上的极度虚弱——

多重因素作用下,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海啸般的疲惫感瞬间淹没了他们。

阿明感觉眼皮有千斤重,心电监护规律的滴滴声仿佛变成了催眠曲。

他最后看了一眼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依旧有些朦胧但不再是灰绿色的景物,然后意识便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深渊。

胖子在陷入沉睡的前一秒,似乎听到医护人员在对讲机里低声汇报:

“患者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精神受创严重,四人都有严重脱水、营养不良及创伤后应激障碍迹象……已注射镇静剂促进休息……”

眼镜残留的思考能力还想抓住什么——

但思维的线头迅速被温暖的黑暗吞噬,归于虚无。

小李则是在感受到担架床柔软触感的瞬间,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救护车在平稳地行驶,车内的灯光为了让他们休息而调暗。

只有医疗设备发出幽微的光芒和规律的声响。

四人在药物的辅助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沉无梦的昏睡。

磐石驿站六天六夜的恐怖经历,仿佛被这摇晃的方舟暂时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

意识如同从最深的海底缓缓上浮。

阿明最先感觉到的是柔软的触感——是熟悉的、自己那张略显单薄的大学宿舍床垫。

然后是透过眼皮的、温暖明亮的阳光。

鼻腔里是干净的、带着淡淡洗衣粉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没有消毒水,更没有甜腥。

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贴着球星海报的天花板。

耳边传来胖子那标志性的、震天响的呼噜声,还有小李在隔壁床翻身时床板的轻微吱呀声。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

这里是……大学寝室?!

他们的303寝室!

窗外,是夏日清晨明媚的阳光,湛蓝的天空,楼下传来同学们去食堂或晨练的喧闹声。

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日常气息。

“我…我在宿舍?”

阿明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干净、完整,没有任何伤痕或污渍。

他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冲到胖子的床前,用力摇晃他。

“胖子!胖子!醒醒!”

“嗯…嗯…别闹…再睡会儿……”

胖子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挥了挥手。

“快醒醒!看看这是哪里!”

阿明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胖子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熟悉的寝室,也愣住了:“啊?我们…不是在服务区?获救了?直接送回来了?”

他挠着鸡窝般的头发,一脸懵。

这时,小李和眼镜也被吵醒了。

小李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熟悉的寝室,脸上瞬间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我们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们逃出来了!”

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眼镜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没有惊喜,而是迅速翻身下床,冲到自己的书桌前,一把抓起了手机!

屏幕亮起,清晰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7月3日,星期四,上午 7:15】

正是他们计划出发去海边自驾游的那天早上!

距离他们原定离开宿舍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眼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明媚得近乎虚假的阳光,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不…不对……”

眼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不是获救…是…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宿舍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胖子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手里挥舞着车钥匙,脸上是毫无阴霾的、属于假期的兴奋笑容,大声嚷嚷道:

“嘿!都醒了没?赶紧的!收拾东西!早饭我请!吃完立刻出发!海边!烧烤!漂亮姑娘!兄弟们,走来!”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对旅程的期待,和几天前那个在服务区里恐惧绝望的胖子判若两人。

阿明、小李、甚至刚刚被吵醒还迷糊的胖子(床上的),都下意识地看向眼镜。

眼镜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口那个兴高采烈的胖子,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日期——【7月3日,星期四,上午 7:16】。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比磐石驿站浓雾更冰冷、更粘稠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将他彻底冻结。

窗外,阳光灿烂,鸟儿鸣叫。

宿舍里,胖子还在兴奋地催促。

收音机里,交通广播的主持人用轻快的语调播报着实时路况:“……通往滨海高速方向目前畅通无阻,天气晴好,祝大家旅途愉快……”

一切,都完美地回到了原点。

仿佛那六天六夜的炼狱,只是一场集体做过的、过于逼真的、醒来后细节就会迅速模糊的噩梦。

但眼镜知道,那不是梦。

阿明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一股寒意也从心底悄然升起。

胖子(门口的)还在笑着催促,小李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开始被一丝茫然取代。

旅程,似乎即将再次开始。

而“磐石驿站”那灰绿色的浓雾,仿佛一个无声的诅咒,正静静地潜伏在时间线的某个节点,等待着迷途的羔羊,再次踏入那循环的规则之中。

更新时间:2025-07-07 08:24:40